编辑丨艺术野疯狂
《张士莹画集》装帧设计丨李中果
设计丨张涵
以下文字来源于《大家评谈》,文中内容为稍作剪裁、整理的采访实录。其中部分录成于张士莹先生生前,部分录成于张士莹先生过世之后。因此,被访者讲述语境、口吻及侧重、详略等,均难免有所不同,望读者见谅。至于为何名之曰“大家评谈”,则无非“大家”评及“大家伙儿”谈这两重含义。(因篇幅原因有删减)
画家是感觉家,有感觉才有灵性,有灵性才有悟道,而悟道的基础来自修炼。张老的画有文墨渊源,其绘画成就即是天分、品行、学养以及劳作态度与笔墨实践的总和。其作品大气、自由、不拘一格,既回望传统,又面向生活。而以这两者相较,他更注重于面向生活。
张士莹先生可爱可敬可师的为人和艺术高度统一,使人想到前贤箴言: “藏精明于浑厚,养刚大以和平”,“ 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其画作在简练放逸中处处透露出敛纵自如的艺术功力和热爱生活的直率童心。他的“放”是不失精微的真放,他的“大”是轻松自在的真大——这样的境界绝非常人可以达到。
张老跟我七十年代就认识了,当时我在东城区文化馆,这里因常有画家打堆,成了一个艺术沙龙。有一次,张士莹也来一起画画。我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很文气,不多言不多语,还有点诙谐。其实张老那时候的老虎,就画得相当好了。他很慷慨,当场给我们一家画一张,这个印象最深。后来我们进画院,都觉得画院应该有张老这样的人,而当时杨超院长也觉得张士莹很好,也有调他进画院的意思,后来还喊我上张老家去给他做工作。画院1984年成立,1986年通过大家努力,张老也来了。
我跟张老相处那么多年,确实觉得张老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他对名利很淡泊,其人格可以说是“特立独行”,不趋附任何东西,甚至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而他的性格还很独特,不大跟哪个结交,与每个人都保持了一种距离感,同时处事为人也很正直。我觉得张老的人品,是堪为我们大家学习的。人说“画如其人”, 张老的“人”跟“艺”是很统一的。看张老的画,确实跟他做人是一样的——那种耿直、那种不趋炎附势的文人气节。
张老的画是大手笔,是川内最具表现性的绘画。其可贵之处在于没有丝毫的功利元素,纯粹是内心情感的真实表达。他那种源自本真的单纯极为难得,让人意识到回到本体有多么重要。他的画非常大气,也很随意,像他这个人。不可能什么画都像百合一样讨人喜欢,不可能任何绘画都有人懂。其实你懂得他的心,就能读懂他的画。
除了喜欢他的画,我还喜欢他刻的印章。他的印章很随意、很朴实、而且很方。这种方不是印章构成上的“方”,而是人性的“方”。
张士莹先生是当代画坛一位风格独特、个性鲜明的大家。他早年在四川美院打下了坚实的素描基础,曾一度钟情于写实主义风格,他说:“我是现实主义者,从库贝尔来。”他的艺术借鉴了许多后印象派的东西,莫罗提出的“美的色调不可能从照抄自然中得到,绘画中的色彩必须依靠思索、想象和梦幻才能获得”,“在艺术上,你的方法越简单,你的感觉越明显”,这些观点影响了张士莹先生一生。马蒂斯追求平衡、纯洁和宁静;高更以强烈的轮廓线以及主观化的色彩概括和简化形体;塞尚强调艺术纯粹性;莫迪利亚尼优雅的线条,写出无限的诗意和韵律,这些符合现代精神传达的表现主义,都为张士莹先生所折服。他也倾心于吴昌硕的金石之气、齐白石的淳厚朴实、林风眠的淡雅孤寂、陈子庄的拙朴放逸,迷恋汉画、晋唐壁画的古朴、沉厚。应该说,士莹先生的艺术是取吴昌硕的气、齐白石的味和印象派的诸多表达方式,用画家自己的话来说:“我并不完全按照中国画的感觉来画画”。
张士莹先生尚为蒙童之时,就在父亲督导下提笔习书,而一些岭南书画名流则使其门庭“座上客常满”。在其案头印盒之上,至今仍留有邓尔雅亲笔题写的 “将军之风,何止雕虫” 八字篆书,其文脉渊源有自,由此可见一斑。从小见过世面的他,少有寒门子弟渴望证明自身甚而羡名逐利的饥迫感,其创作心理似乎也并不符合“蚌病成珠”的通例,在他那里,绘画仅是单纯本然的存在,自有绘画相伴随行,现实的诸多考量,人生的升降沉浮,一切一切似乎都变得云淡风轻。在喧哗骚动的俗世生活之流中,他素处以默,然偶下一语,又颇含禅机。而当其遇对了艺术的解人,则顿若打开绘画百科全书似的记忆之阀,那半生不熟的粤腔普通话,也透出十足的机趣,时而金声玉振,时而梅花间竹,往往令闻者眼界大开,如沐春风。
与日常生活的无可无不可正好相反,他的艺术却从不墨守成规,随人俯仰,而是不循常例,甚至乾纲独断。他的绘画语言有着丰富的音域,但笔下作品总是带有他个人悟创所获钤下的鲜明印记。
他推崇林风眠,曾深入研究并借鉴西方后印象派大师高更、梵高及野兽派大师马蒂斯等人的绘画理念与表现手法,尤其心仪音乐般柔和美妙的莫迪利亚尼,但他在绘画实践中渐渐发现自身血缘与八大山人、石涛、吴昌硕、齐白石等人则更为亲近而一脉相承,便试图以画笔融汇中西。他有极强的写实功力,但丝毫不受美院西画体系的束缚,更不将艺术视作大千世界的单纯模仿。他不仅仔细观察所描绘物象的三维结构与动态,也深刻领悟物象所蕴藏的精神气韵,用凝练、透彻的意象,打开一条通往现实的新径,以塑造属于自身的艺术形象。他说画不可太放,亦不可太拘,写意画要有物象的意,也要有作者胸中的意,在追求物象形似的同时更注重“神似”。“既不欺世,也不媚俗”,既植根传统,又从传统大树迸发新芽,好比春蚕吐丝,直至化茧成蝶。
譬如他所画的虎,并非照相似的翻版,非但不拘泥于物象本身,甚至于出人意料地隐去虎睛,其笔调雄浑处既大刀阔斧,细微处又丝丝入扣;既吻合于山林之王的强大气场,又恰到好处地凝含虎威的精气内敛。呈现在观者面前的虎,或酣然而卧,或踽踽独行,匆匆一瞥之间,又仿佛眼前的猎物不值一搏,思忖片刻,正欲掉头而去。拟人化的处理不但不遮蔽山林至尊的野性之美,反而使其变得娇憨通灵,傲岸入神,令人既心生敬畏,又忍不住想要近身抚触。难怪吴凡先生说:“张士莹的虎,像戏剧舞台上的关公”。
技巧和悟创是一个艺术家取得成就的两翼,张士莹画虎之所以能形成其独自的风格,也在于他除了有相当精熟的技巧外,同时也有他的悟创。我们当然不应把“悟性”看得过分玄虚,它虽然也有着先天的因素,但更多的却来源于后天的学养。假若张士莹平时没有对老虎及其他方面感性和理性知识的积累,就难以想象他能对舞台上的关云长产生老虎的联想,也不可能在他的虎画中悟创出威、猛、厚、傲的独特的风采来。
他画虎的艺术表现,常以书法的笔意,中锋直取,在着意表现其威严浑劲以立风骨的同时,总又不失笔墨结构上流动疏朗的气势,那随气势在敷色时自然留出的虚白和写墨时自然形成的断线,均具有一定的金石味。于厚重中透出松灵,那虚白松灵处,既溶于白纸,也溶于形体,既产生着光和浅色的效果,又产生着带随意性的抽象点的效果。看来,他对吴昌硕、齐白石、虚谷和塞尚、梵高以及莫迪瑞安尼等大师的借鉴是颇有成效的。
还想一提的是那不点眼珠的虎眼。过去,“传神尽在阿堵中”这句老话的意思是说画好眼睛是画好人物或动物的关键,而点好眼珠又是关键的关键。这话对,又不全对,因为事实上,眼睛并非唯一能够传神的部位,在某些条件下,人或动物赖以传神的可以不在眼睛,而在身体的其他部分,这就是有些画中的人或动物,虽然眼睛被掩蔽在阴影里或背向时,我们仍能通过其形体的动态、动势来感知其精神的原因,何况艺术品总体的神,常常是更需要通过全局性的艺术处理来取得呢。张士莹画的虎,其整个形体的动态和动势已经相当充分地传达了神,再加以行笔和用色时自然形成的断线和虚白又同眼眶内的空白相呼应、相统一,这不但消除了眼眶中的空缺感,反而更增加了那虎含蓄的威猛了。由此,我们看见了作者在他的自由表现后面倾注了多少匠心。
“经意之极,若不经意”,这是一种高层次的艺术形态,张士莹的虎画庶几近之。
丨张士莹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西南军区、昆明军区专职美术创作员,四川省工艺美术研究所副总工程师、四川省诗书画院创作研究室主任,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事,四川省群众文化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成都市花鸟画会会长等职。现为四川省诗书画院画家、艺委会委员,成都市花鸟画会名誉会长,四川省中国画学会顾问。
1933年生于广州。
1948年就读于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美术科。后受校长丁衍庸等人影响,开始接触西方近代美术。
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
1955年起,任西南军区、昆明军区专职美术创作员。
1960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造型美术系国画专业,并开始探索大写意花鸟画。
70年代以大写意花鸟画手法表现虎等动物题材,既借鉴西方后期印象派的绘画观念和表现手法,又融会中国传统文人画的精神,借笔墨抒写个人心性、情趣、修养,探索自己的个人风格,被评为“第一批巴蜀画派卓越成就代表人物”。历年来,其作品为中南海、天安门、毛主席纪念堂、泰国国王行宫、天津艺术博物馆、烟台美术博物馆、四川省博物院等机构及海内外人士收藏。